小草嘿嘿笑了两声,似乎觉得眼下这窘迫的环境很有意思。
洗澡的时候,小草还在高声歌唱。
龙珣暗自担忧起来。
他察觉出小草的快乐有些刻意,好似拼命掩盖某种快要喷薄而出的情感。
从浴室出来的女人病恹恹的,犹如一簇被狂风骤雨压垮的小破草。
看她这幅样子,谁还能联想到她刚刚还和自己的亲爹痛快地对骂。
小草坐在床边,干巴巴的盼盼小面包还没有嚼几口,电话就响了。
龙珣看见小草在电话里应付了几句,随后麻利地梳头穿衣,出门了。
龙珣没有问小草的去向,是因为他紧接着也出门了。
宾馆的一楼门口,一男一女正在说话。
龙珣躲在门内,朝外张望。
甘吉来了,是遵照父亲的吩咐来的。
他把一本存折朝小草递出去,说道。
“爹说,里面是给你的嫁妆。密码是你的生日。”
小草一把推开哥哥的手,不耐烦地说道。
“我才不要他的臭钱。”
甘吉的手像是弹簧,不论被推开多少次,还是会回到原位,好似要是不收,他就不走了。
小草没办法了,只能把存折粗鲁地揣进口袋里。
小草胡乱地瞟着四处,是因为她不敢直视哥哥的眼睛。
她害怕自己会憋不住。
甘吉幸福地注视妹妹,说道。
“草草,娘说你的大金镯子真好看。”
小草忍不住哭了起来。
她抿紧嘴巴,却还是尝到泪水那淡淡的咸味。
小草一边啜泣,一边抹泪,声音颤抖地说道。
“你回去和娘说,我过段日子,再送她一个金镯子。”
“可是娘已经有一个镯子了呀。”
“那不同。”
“有什么不同?”
“旧的是她男人送的。新的是她女儿送的。我比他男人有本事多了。回去,就这么和娘说。听到没有?”
“噢,听到了。草草还要走吗?”
“走啊。不走,我就养不活自己啦。”
“噢,又是走八年吗?”
“我以后逢年过节就回来。”
“草草不走不行吗?和我一起照顾爹娘。”
“不走不行。我要挣钱。”
“哥哥走了,妹妹也走,我是不是也要走呀?”
“你不走。你留在爹娘身边。他们要你照顾呢。”
“噢,也是。”
“等我闯出名堂来了,就把你和娘接到身边。”
“好呀,好呀。咱们拉钩。”
哥哥伸出小拇指,妹妹也伸出小拇指。
两兄妹定下誓言,一同说道。
“拉钩上吊,一百年,不许变。”
望着远去的背影,小草忽然想起陈老师时常念叨的一句话:
物是人非事事休。
小草回来的时候,龙珣正从浴室出来。
他就像是从未离开房间的样子。
龙珣第一次看到小草哭得摇摇欲坠,似一尊破碎的洋娃娃。
小草没有找她的男人索要安慰。
小草只是乖顺地躺在床上,盖上被子,小声抽噎。
龙珣一时不知所措起来。
他局促地在屋里徘徊,接着钻进被窝,把小草搂紧怀里,说道。
“小草,你是我的骄傲。”
小草猛地扎进男人的胸膛放声大哭。
也许比起表达爱意,小草更喜欢受到表扬——表扬她能靠自己的双手撑起一片能容纳一棵小草呼吸的天地。
女人依偎在男人的怀中,如同母胎里熟睡的婴儿。
忽然间,男人情不自禁地流泪起来,似乎有种沉甸甸的物质在心里落定了。
此时,他们都不知道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物质会让彼此分离。
待小草再次睁眼时,是她捡到那尊神像的第二天。
她茫然地爬起身,看见桌上碎裂的瓷片。
叁个月,一百天,梦一场。